此间书房的文学律动

铁路文艺   2018-11-22 08:29:52  8浏览 作者:

火车上的阅读空间和车窗外流动的高楼、旷野、山峦、江河在我幼小的头脑里有了交汇,叠加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美妙图景,作为初始的直观印记,已然塑造了那时的我,以至于这些生命中的发现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了我对诗歌、绘画、火车颇有热情的根源。

我小时候很贪玩,提到读书就犯难。我入学时年龄小,遇到生字词懒于查字典,读起文章来很吃力,是很晚才知道该如何阅读的。

那时,我最喜欢课本里的诗歌,会一首一首挑出来读,开始兴许是因为诗歌文字少,排列齐整,自己能勉强通读下来,很有成就感。

不知不觉,我慢慢地入了迷。儿时背的那些诗词“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等等,或清澈流转、意境优美,或宽广磅礴、气壮山河,音韵在字里行间流动,字句铿锵、和谐押韵。诗人北岛在《给孩子的诗》里说,“对于命运中的幸运而言,诗歌正如点燃火炬——某种意义上,诗歌之光照亮突然醒来的人”。我想我就是那个在迷惘和昏睡中被诗歌之光感召的幸运儿。

自记事起,火车于我便意味着长途旅行。父亲在宁夏煤矿工作,我和母亲生活在山东外祖父家。我每年随母亲探亲,坐上绿皮火车,从济南到北京,再换乘经银川去往石嘴山,旅途辗转,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母亲特意带上绘本、连环画、彩笔这些讨喜的旅伴来丰富我们的行程。

我在铺位上看过很多本连环画,《火车开往远方》《火车上的战斗》《小五义》……多数内容当时是看不太懂的,我会拿一张半透明的纸覆在书上,描摹上面的图景和人物。记得母亲教我描了《封神演义》里的美人、楼阁殿宇、山川明月……火车上狭窄的“画室”带给我许多惊喜和美好。

火车上的阅读空间和车窗外流动的高楼、旷野、山峦、江河在我幼小的头脑里有了交汇,叠加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美妙图景,作为初始的直观印记,已然塑造了那时的我,以至于这些生命中的发现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了我对诗歌、绘画、火车颇有热情的根源。

于我而言,行进中的车厢洋溢着暖意,在车上既舒适又放松。有时,我会被机车与钢轨碰撞的律动吸引,攥着一本图画书立在走廊一头,向一节一节连贯延展的车厢张望。窗外是一格格远去的田野,光从窗口倾斜进来,闪动着斑驳的影子,显现出别样的节奏感。此后,一有机会我总会静静地看类似的风景,沉浸于这无声的律动里。

外祖父读过私塾,对儿孙的教育言传少、身教多。他平和宽容、温厚慈爱。外祖母接触过一点英文,思想开明、为人豁达。我常依偎着他们听世情见闻,听他们讲家里从前有前店后宅的庭院,里面栽种了一片杏林,秋天里用大筐装了成熟的果子运上火车。

我在这样的浸润熏陶里渐渐长大,凭喜好读了些书,《红楼梦》《乱世佳人》《基督山伯爵》都借来读,崇拜过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的书中人物,也像贾宝玉一样畅想过拥有“疏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的生活。读到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虽然安娜是一个悲剧角色,但渥伦斯基与安娜在冰天雪地里的火车上相遇,那唯美的情景定格了我对火车的文学印象——乘坐火车是件浪漫的事。

那时候,济南德式老车站的魅力是我无法抗拒的。那伸向蓝天的高大钟楼、罗马教堂式的圆顶、螺旋长窗、屋顶下檐开出的三角形和半圆形上下交错的天窗……整个车站既玲珑剔透,又有厚重坚实的恒久感。我会特意绕路去看车站和钟楼,有时甚至是在夜晚。我会在钟楼下流连,欧式钟楼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许多外地人先认识了钟楼,才记住了老济南站,进而记住了济南。我开始动笔记下一些与之有关的东西,在《月夜》里描写月色里的车站“精准的老钟,昼夜转动,与这里的时间分毫不差”,在《车站 站台》里写“人潮在广场聚集,不分昼夜,在这里,打散平常的秩序”。那时,车站、站台、车厢、两条向外无限延伸的钢轨,承载了我少年时期的文学梦。

我是1998年夏天到当时的济南铁路局印刷厂工作的。那时正处于铁路大提速时期,不少地方的车票由硬板票改为印有条形码的软纸票,我所在的激光照排车间更新设备,组织学习,我得以接触到新的火车票、站台票票样。

一幅幅的风光画片,一帧帧地在操作台上显现、放大,剪裁时我总会格外留心,不想因裁减损失掉一丁点票面上的景色。我会将票样依据票面上的地理位置拼贴在火车线路图上,静静观赏。我在思索,火车离我那么近,它真实、不虚幻,现在它是我在这个世上自立的根底。

我开始大量地阅读并进行文学创作,读《名人传》《贝多芬传》等人物传记,卡夫卡、卡尔维诺的小说,还订阅了《艺术当代》等一些文艺刊物,我在为自己的迷茫寻找答案。

我喃喃念诵土耳其诗人塔朗吉创作的那首《火车》,在书架上翻找自己的一本火车速写集子。泛黄的纸页上,我看到自己1996年的画作《火车与钱币一隅》,那是我大学时和画室的朋友写生的作业,林林总总,有蒸汽机车、内燃机车,还有车钩、钢轨与草地的一些局部特写。

童年时我对火车充满好奇,参加工作后又从具体的铁路工作、生活经验中进一步认识了火车。在我眼中,火车承载了工业文化的内涵。我拿起画笔,想用质朴、坦诚的方式来讲火车的故事,来描绘我心目中的火车。在画布上我不再去考究它具象的形态,火车在我的画室、我的书房已无需呈现出固有的模样和色彩,我倾向于用冷暖关系来表现火车的速度与情怀。

我勾勒的画面是曾在我脑海中闪现的图景,我把过往的日子和现在的生活视为一个浑然不可分割的整体,它的要义在于应和着火车的前进轨迹不断流动与发展。

我相信这些以火车的图像和信息营造和叠加的图景正是我记忆中不断积累的火车记忆。从中,可以看到我对阅读的坚持、对绘画的坚持,看到我所追求的文学创作与绘画艺术的协调发展。我相信,在属于我的流动的时光书房里,这些所得是有分量和温度的。

此间书房,即我思想的真实。

供职于中国铁路济南局集团有限公司济南铁道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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