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白云像大片大片的棉花，静静地飘来飘去。今天只是在山南的第二日，但我感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应该还是天空的缘故。大面积的蓝让人想起宇宙和大海，或者一切深不可测的事物——比如时间。

来山南，是为了正在建设中的拉林铁路。这条铁路起自拉萨，终至林芝，构成未来川藏线的一部分。在山南境内，中国中铁五局集团的建设者们正夜以继日地奋战，藏噶隧道便是他们的重点工程之一。今天早上，我们驱车前往那里。

此前一天，我和一些建设者有过交流。他们是一些不善言辞的人。在他们中间，有人已经是第三次为了修建铁路登上高原。青藏铁路、拉日铁路，包括现在的拉林铁路，都留下了他们深深的足迹。三上高原，时间跨度近20年，我问他们，感觉有什么不同？“我感觉自己仍然年轻。”有人回答。这不是我期待的答案，但让我陷入了关于时间的思索。

去往藏噶隧道的道路与雅鲁藏布江相伴而行，晴空万里，江面倒映着山峰、蓝天和白云。路上，我一边思索时间，一边打发它。我的方式是观察。道路两旁有大片的油菜花田，独栋的藏式民居房顶插着五星红旗，时常有牛羊拦路而行，戴毡帽的牧人悠闲地跟在后面。不远处，鱼鳞般的太阳能发电板闪闪发亮，铁路路基若隐若现。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好像存在了很久。

藏噶隧道全长8755米，最大埋深约778米，洞身穿越长达千米的冰水沉积层和多个地质断层带，修建难度可见一斑。汽车驶入幽暗的隧道，车灯有限地发光，仿佛飞船翱翔在宇宙。在隧道尽头，一群建设者正在进行钻孔施工。粉尘弥漫，我看不清他们戴着面罩的脸。

到了休息时间，他们就找地方坐下或蹲下，会交谈，但不乱动，雕塑一般。隧道里的灯光只能照亮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剩余的成为阴影。发亮的还有他们脸上的汗水。我察觉到一种强烈的永恒意味。我向其中一位发问。他来自贵州铜仁，39岁，从事铁路建设已有8年。他说除了修铁路，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在高原上，他感到自由自在。

隧道进口旁边，是建设者居住的移动板房，在这里我遇到了几对建设者夫妻。她们追随他们来到这里，有的还带着孩子。我给大家拍了合影，看着这些照片，我思念起我的家人。尽管我才离家不到十天，但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担心等我回到家里，我那1岁半的女儿会费力地辨认我的面容。

10年、20年、30年……是这些建设者们离开家乡的时间。对于川藏铁路，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所筑的路，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们是穿越时间的筑路者。

林飞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