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背后的人

铁路文艺   2019-07-25 08:11:50  2浏览 作者:

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将散文的阅读视作非常私密的个人生活。或许这与我特殊的工作经历有关,我将自己的工作戏称为阅读小说,这是一个阅读、思考、批评、经典化的过程。小说评论本身并不乏味,乏味的是,我的工作习惯于把艺术的、智慧的评论包装成大数据时代呆板冗长的学术论文,大批量产,这显然是我们在大数据时代的技术处境——一切都奔着功用而去。当叶梓嘱咐我为他的散文集《山水客》写点文字时,我老老实实地写下了我的这些感想。

散文从文学体裁来说,它自给自足,不索取,不躲藏,倾囊而出,肝胆相照,随之评论被鉴赏所替代。在散文集《山水客》中,叶梓显示出功力不浅的鉴赏眼光:“我更爱汪琬的记游之作。他的‘艺圃二记’——《姜氏艺圃记》和《艺圃后记》,我私以为是艺圃的扛鼎之作。艺圃是苏州很有特色的一个园林,不大,宜独游,宜品茗。汪琬的前文意在于评,后文重在于游,将这个小园子写得极为传神。不仅如此,他的记游之作不似经史之文质朴厚重,而是长于刻画,寄托性情,有清约之风。公元1680年,他归隐尧峰山后,写过不少记游之作,皆为佳品。”叶梓对汪琬的评价,同样适合于评价他创作的散文集《山水客》。这些看似无心的鉴赏、品评,不动声色地写意着作者的内心世界。

《山水客》正是用大量游记式的文字,呈现了一种特殊的散文,它们碎片化地彰显了作者独特的散文风格和文学情趣,睹物思人、借景抒情。它艺术地穿越时空,唤起我们对古代文人文章的审美记忆。他的文章在审美意蕴和情感方面的自盛内敛、慕雅、求致着实不属于现代白话散文的风格。或许,这本身就是他的美学追求。

《山水客》记录了作者几年来在东山、西山、旺山、石湖等吴中土地上的流连,叶梓好像在用脚步丈量时间,又在时间中理解那些他无缘认识的生命,抚摸生命留在空间中的痕迹。字里行间,他似乎有意克制着现代写作的主体意识,文章看似收放自如,有着建构知识的严肃面目,但在幽暗处则温婉地向人叙说写作者的成长、生活和一份真心。

陆巷村和香山帮在集子里多次出现,它们一静一动,将整本《山水客》悄然编织起来。白玉方糕、王鏊、渡口、枇杷、游客和做糕的金家老夫妻——陆巷村像是整个吴中的文学镜像,声音、气味、模样、质地近在咫尺,从南宋至今,村子里的生生死死、来来往往全部被保存,又以全息的方式为我们所感知。香山帮是流动的历史,叶梓借它给予我们钥匙,触摸吴中悠久的历史,在一代代匠人的留痕中感受那里的人杰地灵。或许香山帮更是叶梓的一道暗门,勾连着他有关祖父的儿时记忆,那种对于轮廓、结构、细处的打量习惯和眼光早已在童年铸就。

知识式的认知方式暂时性遮掩了作者的异乡人身份。有意思的是,叶梓辨认历史的碎片,挑挑拣拣,最终在吴中的笔墨上意外地浮现出一个纯粹的西北汉子。他品评美食,耐心地记录,他以无心偶遇的方式写到石家饭店,写出了那么多的文士名流、政客风云,最后依然平静地结尾。行文当中,有着作者无心或有意布下的许多空白,那些安静的空白又盛放着一个西北诗人不想说出来的更深的生命体验。

一册《山水客》娓娓道来,真诚、憨实,你无法对一颗书写的心灵指手画脚,听他说,感受他的停顿,琢磨他有力或无奈的空白,就像听雨,安静满足,然后,“暮色低垂,该返回了”。

而诗人叶梓,依然是那个躲在山水背后的人,安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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