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在文学现场的冷静书写

铁路文艺   2017-09-14 17:45:31  0浏览 作者:

■胡俊杰

颐雯工作在令我这个文学爱好者十分仰慕的单位——《北京文学》杂志社。这个曾诞生邓友梅的《那五》、汪曾祺的《受戒》、余华的《现实一种》和刘恒《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等无数名篇的杂志社,走廊的上空弥漫着文学的气息,明亮、朴素。承载着各种情绪的文字堆在角角落落里,略显拥挤,但又令人感到心安。这是我第一次拜访《北京文学》杂志社的印象。颐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终日埋头于短短长长的语句中,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是在不声不响地推出着文学的名篇佳作,像是秘密地参与着中国文学史的编写。

在文学圈里,颐雯是特别的一个。她身上没有文艺腔,不以自己的职业来修饰自己、装扮自己,而是无时无刻不在保持本真。其实,在某些场合,她完全可以聊聊她跟某些著名作家交往的细节,理所当然地赢来几许艳羡的目光,但她不以为然。跟她聊天的时候你会感到很轻松,仿佛文学编辑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就是那么自然、妥帖,不用刻意凸显什么。交往起来,任何寒暄和面具都是多余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的人做朋友。试问,谁不想如此呢?

然而,不要忘记,颐雯确确实实是沉潜在文学现场多年的老手。对于各种文学现象的激荡、文学形态的探索,作家写作与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等命题,她都有着冷静而深刻的观察。这让我很长时间里对她的作品集《现在开始回忆》充满期待。

《现在开始回忆》是张颐雯近几年的作品集结,这个筐里的菜似乎能满足各种类型人的口味:既有对当前文坛的重大命题的思考,也有对文学作品的阅读体会;既有袒露心扉式的散文随笔,也有对当红作家的访谈。大场景的抒写与细节的描摹互为伴奏,感性表达与理性思考相得益彰。

不得不提的是,她总结理论时,并不是正襟危坐的,而是平静中略有轻松。比如她说,“文学期刊维持了文学的生态平衡,保留了文学物种”“当代小说中的城市总是单雹肤浅而气度狭小的,难以与广大深厚而苦难深重的农村境况相提并论”,直接而中肯。对于作家的书写,她始终与之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把自己在文学与生活的思考中提炼的智慧,巧妙地融入其中。“王朔多次提到他写作的困境,其实是他的生活遇到了困惑,他要寻找意义;但他也是最为矛盾和不彻底的,俗世的一切,饮食男女都无法不让他眷恋。而正是这样的矛盾构成这本书,也正是这样的矛盾才是他的动人之处,因为生活就是矛盾的、不彻底的。”从中可以看出,颐雯对于文学,或者作家身份等,是置身事外的,她将作家放置在“日常生活”这样一个大背景中去评论,并不是就文学而论文学,这是一种更为广阔的视野和巧妙的方式。在《暮色中的王安忆》中,她写道:“那个乐观、稚嫩的王安忆在这套自选集中找不到了,被王安忆本人抹去了。我渐渐了解了今天的王安忆,这已是一个成熟而理智的王安忆,不为环境所动的王安忆了。”在文章结尾,她说:“我喜欢以前那个王安忆,但却相信今天的王安忆。”作者时不时冒出这样智慧的火花,语言平实质朴,却让人心头一亮。

作为朋友,我更为关注颐雯的随想随感。文字之于写作者,就像线条之于书法家一样,无一不是创作者脉搏的真诚跳动。颐雯的文字最打动我的,是那种与琐碎生活水乳交融的韵律感。她在《追逐理想》中说:“我生活在身边的那些人身边,只得实现这身边的理想。”《脂粉岁月》如是说:“我们都是些平庸的人,只有琐屑的欢乐和痛苦。化妆的好处在于把我们变得更为美好,变得不再尖锐,变得柔和,变得温暖而舒适。”《直面鸡毛岁月》中说:“我所见到的都是平平常常却又颇有生气的生活。人们时而会有些伤感,但在他们看来,生活是有趣的。”很多细节都传递出,作者甘于平凡甚至平庸。不得不说,持这种观念的人在文学界是很鲜见的,大多数人都用文字直接或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不平凡,每个人都试图发出另类的声音,而张颐雯却坦诚地解析着自己的平庸,这反而凸显出一种特别。如同她在《刘恒的幸福生活》中所表达的那样:“有人问起刘恒有什么特别之处时,我们常常想不起来,感到无法回答。不过这样子倒让他在名人中显出了特别。”轻描淡写,看似在讲述作家刘恒,实际在表达着自己。

《现在开始回忆》还记录了作者对张抗抗、崔曼莉、周洁茹、叶广岑等人的印象,有的是以对话的方式呈现。无论从哪个角度进入,似乎都可以窥见当下文学写作的全景。这一部分,类似于“有温度的当代文学史”。

总之,《现在开始回忆》的总体基调是朴素的、深刻的。文如其人。虽然忙碌在文学领域的最前沿,但张颐雯却一直在试图放低自己的姿态。低下去,再低下去,低到拥抱平凡、享受平庸。然而正是这种低姿态、冷抒写,为她提供了更为广阔而全面的视角。以我的观察,这种沉潜的身份,符合中国儒释道文化的传统美学规律,相信势必厚积而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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