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多年前，我无法想象到今年春运的样子。

今年春运，列车上的旅客可以一人一个座位甚至两个座位地坐着，简直可以用四个字形容：舒服极了。而在2000年以前的春运，也是四个字：难受极了。

昨日因事经过火车站，看到候车室正墙上悬挂的标语“平安春运、温馨春运、有序春运，让旅客体验更美好”时，20多年来春运中那些留存在记忆中的过往像幻灯片一样又在我的脑海里播放着。

对于大多数的旅客来说，春运，主要指的还是铁路春运。火车，是最大众化的交通工具。很多人的工作、生活、甚至生意都因火车而兴、而美好。

铁路春运虽然涉及的部门、环节多，但其终端还是在列车上。火车站是“驿站”，只有列车才能把旅客送往他或她想去的地方。铁路服务好不好、旅客满意不满意，其焦点也还是在旅客一天两天地长途旅行的列车上。

我是一名列车乘警，从1993年到今年，反复干了二十几年的列车乘警工作，列车春运工作冷热变化尽在心中。

我值乘的这趟列车，是一趟跨湖南、广东、贵州三省的“资历”最老的长途“绿皮车”。

自从1997年铁路开行红色、蓝色车身的空调列车后，那种老旧的绿色车身的非空调列车就被称之为“绿皮车”了。早先，社会上有很多人对“绿皮车”一直诟病着，认为它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事实上，可能也差不离。多年前，我那当时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一遇我要带他回一百多公里外的奶奶家玩，儿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认真地问我是坐“红皮车”还是坐“蓝皮车”？有时我便故意地逗他，坐“绿皮车”。他就会马上捏着鼻子不屑地说“哎呀，‘绿皮车’脏死了。”“绿皮车”的形象可见一斑。

很多人觉得 春运列车难跑。但跑过车真正当过列车乘务员的人却相反地都会有这样一个感慨：春运列车比平时列车好跑！这和常人不一样的感慨奥秘何在呢？以前春运，车站售票及组织旅客上车，能卖多少票就要卖多少票，能组织多少旅客上车就要组织多少旅客上车，一张票不能少，一个旅客不能少。车站的旅客全部上了车，车站的工作便是做好了。一个定员118人的硬座车，会硬被塞进去200甚至300多号旅客。车外寒风瑟瑟，车内的旅客却因人员“爆棚”热得需要脱去身上的棉衣，以免热得难受。而超负荷的车厢更是把下部的弹簧压死无法开车是常事。这个时候，上级便会命令车站组织职工拉一些旅客下车，也不管是不是他的到站。那时车少又注重多运。车厢内的这种人满为患的状况，列车员就拣“便宜”可喜欢了。因为车厢内人多得都是人挤人、人贴人了，列车员就不用到车厢里搞卫生了，甚至中途停车都不用开车门了，当一个班8个小时，其实就是在乘务员室内坐8个小时！这岂不好！但是，列车员舒服了，旅客可就难受了。车厢内人多，连有点臭味的厕所都有“聪明人”当包房占着，以致旅客上厕所都成了一件难事。旅客只好无奈地选择少喝水或不喝水苦撑着，以免内急时找不到地儿。一次值乘时听说，一名女旅客因喊不开被占着的厕所，小便硬是拉在了身上。车厢的地板上呢，瓜子、花生壳和橙子、苹果皮等及烟盒、方便面盒多得人踩在上面都可以顿时“长高”一两公分；由于从始发到终点长达20几个小时旅客的踩来踩去，果皮像榨汁一样被踩出来的水份都把车厢地板给湿润了。拥挤、卫生差又空气浑浊，20几个小时的旅程结束终到站走出车厢后，体质差的旅客都虚脱得倒在站台上几分钟起不来。还有个别旅客在车上因热、因长时间的焦虑，精神都错乱了……

世事变迁。去年春运，在事隔十多年后，我再次值乘这趟老式“绿皮车”。

列车从铜仁站始发开车后，全列18节车厢仅200来号人；运行两三个小时到怀化、吉首等大站后，车厢内也只有极少的旅客站着；经张家界、长沙、到郴州站后，我们列车已运行了大半旅程，而这时，全列车的过道、连接处站着的旅客与我想像的大相径庭。

深夜郴州站开车后，我疑惑地问9号硬座车厢正在扫地的列车员“人不多啊？”列车员笑着肯定地答“人少，比平时还少１原来，这是铁路部门控制售票数，以确保旅客有个宽松的环境。

走进硬座车厢我一节一节车厢地往前走，看到车厢内地板干净，不干净的车厢也见列车员拿着扫把在过道处打扫卫生。再看旅客的面部表情，我没有看到旅客以往那种焦虑、不满的神情，而有的只是与同伴或邻座说笑着间或吃着东西。旅客现在坐火车内心的舒服感完美呈现。在另一节硬座车厢，我甚至还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独自在过道上无忧地走着玩。

为了挖掘运输潜力及平衡旅客利益，很多进粤列车都将硬卧车厢改成了硬座车厢使用，我们这趟车也一样，一节定员66人的硬卧车，改成硬座使用后，可以多运50来号人，而一个春运一百节、一千节车厢，就是很可观的数字了。最让我感受深的是，在六节被改成硬座使用的卧铺车里，不论是中铺还是上铺，总有不少“吃螃蟹”的旅客爬到没有被子的铺上睡觉，明明买的是硬座票，却享受起了卧铺。有的旅客睡得竟还欢快地打起了鼾。我想，这是旅客在车上安心、舒心的一种表现吧。看着这些熟睡的旅客，我轻快地走过了车厢。我和同事聊起这事，同事说，旅客春运花比平时多得多的时间和精力坐车，不容易，就让旅客睡吧！我记得，很多年前，对这种“吃螃蟹”敢爬铺上睡觉的旅客，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乘警大多会以扰乱公共秩序为由予以治安处罚。

“拥挤”、“脏乱差”已成为了铁路春运的历史。新时代的铁路，“让旅客体验更美好”则成为了现在春运的常态。看着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内的旅客的张张笑脸，想着春运中那些已逝去的往事和春运的“冷”“热”变化，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着：“平安、温馨、有序”，我们铁路人已实实在在地转变了对春运、对旅客的态度，并在极力地实践着。

我为旅客而喜并高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