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足迹印归途

铁路一线   2016-04-14 15:07:09  239浏览 作者:吴少志

在列车员这个岗位上,见到了很多很多风雨未归人,他们对目的地或满怀期待或忧心忡忡。这让我想起了电影阿甘正传的男主角在公交车站向等车的路人讲述着自己的场景,芸芸众生,我们哪个何尝不是那个猜不透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的阿甘呢?呼上列车,迎来他们的故事,感动同在路上的我们。愿漂泊的人都有酒喝,愿孤独的人都会唱歌。愿有人能免你颠沛流离,让你有枝可依。

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亲爱的旅客朋友您好,您乘坐的集通铁路Z267次呼上列车,全程走行2354公里,沿途停靠26个车站,其中包括呼和浩特东、吴堡、阳泉北、德州、交城、南京、常州、上海等车站,一路上将由我们陪您度过愉快的旅途时光……”

在列车即将开行时,我看到一位蒙古族老额吉步履蹒跚,从站台一边吃力的向车厢小跑着一边跟我不停的摆着手示意我等等她不要关了车门。老额吉一个人,拿了很多行李,她上了年纪,我理应对她重点照顾,所以也就要更多的询问几句,询问去向,话题引开,额吉说,她半生生活在草原腹地,爱着马背上酒壶颠簸的叮咚,爱着锅灶上奶茶的沸腾。额吉说,当年靠长生天腾格里的保佑,家里的牛肥羊肥马儿也壮,后来她的家乡锡林郭勒通了火车,放牧时,远远的就能听到汽笛长鸣,看到长长的白云。火车来了,皮子和羊毛都被南边来的商人买了去,用火车拉走了。火车穿过了草场,带给她的是富足的生活,家里有了风力发电机,有了电视机,有了比星星还亮的灯。

火车带来了美好生活,同时也把额吉的儿女带离了腾格里庇护得草原,儿女们说想出去看看,看看鸿雁飞过的的高山和大海,看看别人的城市和农庄,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额吉说,她的儿子在苏州娶了一个本地的汉人姑娘,很漂亮,还给她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孙子。当提到小孙子时,额吉的眼睛亮了起来,可一刹那,又暗了下去。“这姑娘不像草原女人那样会放牧、喂马、捣酥油、煮茶,更是一点羊肉都吃不得……”她说:“上一次到苏州,我抱着小孙子聊天,可他一个劲的回头瞅他爸爸,儿子说他工作忙,一直顾不上教孩子说蒙语,苏州也没有专门的蒙古族幼儿园,所以孩子就听不懂我跟他说了什么。”,额吉继续说:“离开家乡,我都不敢穿袍子,要不总有人来找我照相,我也搞不懂他们在照什么。”额吉到站了,她下车时带着一阵欣喜,带着些许失落,她说她不知道还能再来几次。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小孙子能跟他回到草原,自己来为他亲自挑选一匹好马,看着他跑过一个山丘又一个山丘,但是要记得回家的路……

如今终于见到这辽阔大地,站在草原上我泪落如雨,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我还记得老额吉在火车途径吴堡时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样子,她轻叹了口气说:你们汉人讲究人死后要入土为安,要在埋葬的地方立碑、种树,怕别人忘了自己,可怎么能不忘了呢,我们蒙古人死后要把自己的身体还给养育我们的草原,还给庇佑我们的腾格里,老人继续静静的看着窗外,看看沿途匆匆而过的高高矮矮的墓碑。

“山陕之地,入土为安,根深蒂固,子孙们为了证明没有忘却,建堂立嗣”一位老者接着额吉的话说着“你看那吴堡站阳侧那座切山而建的三层的阶梯祠堂,那是当地最有钱的人为祖宗修的,那娃娃是个孤儿,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娃娃有心也上进,在绥德运煤起了势,有钱了,想找祖宗了,在这山坡坡上挖出了一层一层的平台台挖了窑洞建了房,摆了祖宗的尽牌牌,这祠堂下了功夫修的讲究,古色古香,雕梁画栋,青瓦红墙,金字素格,祖宗知道子孙这么孝顺,还有啥不知足的嘞”。

家,血脉,我们从哪里来?

路,脚步,我们到哪里去?

两位老人的话让我思绪万千,蒙古人崇拜腾格里,北方人信奉道,南方人礼遇佛,不论我们心中的信仰怎样差别,最后还是会殊途同归的让自己找到回归的路,我想起了常州火车站前的那座浮屠-天灵寺,经历沧海的古刹,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救赎了多少迷失了方向的世人,指引着他们该走向何处……

世界不止眼前的苟且

呼上列车没有为谁的离殇而停留,列车到达阳泉时已值深夜,大多数旅客开始休息,车厢安静了下来,这让我有时间来细细品味白天旅客给我讲的故事。我还记得李彦宏在“开讲啦”中的一段精彩的演讲,他说,直到百度在纳斯达克上市前,他都不确定他会不会成功。他是土生土长的阳泉人,在阳泉读了小学和初中,中学时他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获得了一次使用计算机的机会,那是全阳泉市为数不多的几台计算机之一,为了做好充足的上机准备,他去了阳泉的新华书店,可找不到哪怕一本与计算机有关的书籍,后来他去了太原读了高中,去了北大读了信息管理,去了美国布法罗纽约洲立大学完成了计算机硕士学位的课程。他说,他感谢阳泉养育了他,他说,他感谢自己离开了阳泉,感谢自己选择在路上。不日前,途经阳泉北车站时,天空早已降下了冷冷的雨在等着我们这群匆匆过客,冻雨芬芳,我享受了阳泉两分钟裹携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列车继续向前,经过一小时的疾行,站停石家庄北,此时天空也刷新了状态,开启了雨夹雪模式,被月台的灯光衬托的很是妖娆。深夜,车达衡水,鹅毛大雪,这是我第一次确信‘鹅毛大雪’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写实的报道。一夜过去,当我打开朋友圈时,那里早已一片泛白。我不禁在想,我们不是来自热带,没有客至他乡,只是在自己的家门口遇到了去年走失的雪,就会让朋友圈开始了狂欢,原因何在?我们为了眼前的苟且,放弃了诗与远方,在朋友圈一遍遍翻刨着他人施舍的人生意义,搜寻着别人抛弃的新奇世界,拾人牙慧。我们在朋友圈发布着一日三餐,从不见世界某个角落的一日三秋,发布着满腹牢骚,再不见满腹经纶,听不到那首仗剑走天涯。我们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梦想的勇气哪里去了?我们将自己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当我们老到可以谈谈回忆的年纪,会不会悲哀到回忆里只有朋友圈的雪?世界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变,是唯一不变的

“路,走了44年,方向,却不止一边。行装,偏爱黑色,内心,却仍是此间少年。护照,48页,但每个终点都值得赞颂千篇。旅程,左右万里,时差却最多一天。世事,上下千年。却偏要说出瞬间。”-高晓松如是说。我前行在路上,欣赏着看了无数次的风景,随着列车的轮转,我们来到了德州境内,多年以后,希望自己仍然是那个此间的少年。

迎接着你来我往匆匆赶路的旅客的站台,风雨洗礼,留下了多少路上的回忆。德州修葺一新站台正式对我们呼上列车启用,标准化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我们告别了上世纪留下来的老旧低站台,同时也告别了在德州低站台上游戏觅食的硕鼠。作为世代生存在铁路边的它们可称得上是土著居民,戏谑的说它们的吃喝用度都得靠铁路来供给,它们也习惯了这样悠然自得的生活,饿了就爬上站台一口咬开客车投放的垃圾袋,大快朵颐。餐后,还会悻悻得去找立岗的女列车员去玩耍,初来乍到的列车员姑娘们见到一身油光,体型硕大的它们总是吓的直跳脚。站务员们似乎已经同老鼠们达成了某种默契,泾渭分明,相敬如宾。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全新的制度,全新的心态,城市的低站台相继退出了历史舞台,结束它们的使命,相伴相生的老鼠们也没了赖以生存的沃土... ...

交城车站,一个县城的三等小站,每当列车站停总能看到一只棕色小猫懒洋洋的在站台上晒着太阳,车行车离,置身事外。也许是遇到了伤心事,它需要一点慰藉和一个听它倾诉的人,每当这时,它就会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列车员身边,在列车员的小腿蹭来蹭去,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会不会是交城的小猫想托列车员把思念转达给德州的硕鼠呢?这让我想起了那首烟花易冷——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路,你永远不知会多长   

列车呼啸,旅客们离终点站越来越近,而终点,对于我们列车员来说,只是新的起点。南京长江大桥,疾行而过,惊喜邂逅,两车在桥中迎面交汇,透过偶遇列车的车窗看长江,宛如时光倒流般的进入了黑白影像世界,大桥一侧的支撑架匆匆掠影,此近彼远的拖船悠悠浮现,那画面有如一部黑白手摇默片,一格一格的胶片在眼前流转,缓缓的,又被凝固,凝固在心里。列车向上海行去,这座城市当年冒险家的乐园,如今追梦人的天堂,中外的创客们在这里不进打拼着未来,也打拼着爱情,收获着爱情得果实。告别长江大桥,一个跨国家庭极大的引起我的兴趣,说着德语的父亲和说着中文的母亲在用英语交谈着,被举到窗前小桌上的混血宝宝用睁得大大的蓝色眼睛一会看看爸爸,一会看看妈妈,一会呀呀的说出一句德语单词,一会嘀咕一句中文短句。父亲时不时的用手指着窗外,仿佛在告诉孩子些什么,我看着这个小萝莉,心生喜爱,祝福她快乐的长大,希望她能够比他的父母比我们走更远的路,能够去更广阔的天地舞蹈。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回首望去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已经看不清起点,内心的信仰和身后的一方足迹提醒着我们,认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来处。中国铁路在变革着,沿途的人和事也在变化着,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吴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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